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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丫头坐在一张长凳上,大孩二孩躺在四张长凳拼起的床上,睡着了。老板娘说丫头把泡烂的馒头喂给了弟弟,自己吃了一个冷饭团子。
“我小姨呢?”丫头劈头就问。
“小姨先回家了。”他说。头发上的水珠冰冷地顺着太阳穴流下来。
“为什么?”
“她……肚子痛。”
“为什么……为什么?”
张俭拿出了老伎俩:根本听不见丫头的话。吃饭的客人里有一个中年男人,他说他已经和小姑娘谈了话,知道他们姓什么,住哪个区、哪个楼。张俭一边把儿子们绑在身上,一面向陌生的中年人和老板娘道谢。
“我小姨的呢?”丫头问。
他看着女儿。得要多久,丫头的语言里才没有多鹤的话语、口气
“我小姨呢?”丫头比划着那把油纸伞。
他带着伞出去,怎么会淋得透湿回来?他花不起这个时间和精力去追究了。
“我小姨是坐‘气下’回家的吗?”
到了火车站的售票窗口,丫头这样问他。不用猜,是火车的意思。他要售票员行行好,把他的工作证扣下,先卖给他一张票,等他寄了钱再来赎工作证。售票员看看他和三个孩子,惨状和诚实一目了然。他把他们直接领进售票房,让他们等九点那班慢车。
火车上还很热闹。游玩了一天,又下馆子吃了长江水产的大城市人在火车上又摆开茶水席,吃此地特产的豆腐干。慢车的终点站是南京,广播里播放着上海滑稽戏,讲一个志愿军回家相亲的事。听懂的旅客就一阵一阵哄笑。两个男孩睡得香甜,丫头脸转向窗外,看着自己投在黑暗玻璃上的面影。或许她在看那上面投射的父亲的侧影。张俭坐在她对面,怀里抱着二孩,一只脚伸在对面座椅上,挡住躺在椅子上的大孩。二孩大孩长得一模一样,但不知为什么张俭对二孩有些偏心。
“爸爸,我小姨是坐‘气下’日语:Kishya,火车回家的吗?”
“嗯。”
丫头已经问了不下十遍。过了几分钟,丫头又开口了:“爸爸,今晚我和小姨睡。”
张俭听不见她了。几分钟之后,张俭感觉眼泪又蓄上来,他赶紧给自己打个岔,对丫头笑了笑。
“丫头,爸和妈还有小姨,你和谁最好?”
丫头瞪着黑黑的眼珠看着他。丫头是聪明的,觉得长辈们说这类话是设陷阱,怎么回答都免不了掉进去。丫头的不回答反而出卖了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