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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俭挤进去,却不见多鹤的影子。他心里骂骂咧咧:从来没出过门,她还自不量力地瞎凑热闹。这时他突然从人缝里看见一个花乎乎的身影:多鹤焦急得脸也走了样,东张西望,脚步更不利索。
不知怎样一来,张俭避过了她的目光。他的心打雷似的,吵得他耳朵嗡嗡响,听不见自己心里绝望的责问:你在干啥?!你疯了?!你真像当年说的那样,想把这个女人丢了吗?他也听不见自己内心发出的声音:正是好时机,千载难逢,是她自找的
他把孩子们领到一个小饭馆,一摸口袋,坏了,他把身上唯一的一张五块钱给了多鹤,怕她万一会有花销。原来他是有预谋的:给她五块钱可以给自己买几分钟的良心安稳,至少她几天里饿不死。原来他早上出门时就有预谋:没有带她去她原先想去的公园,而带她来了这个山高水险的地方。他在看见她喂奶,手碰到她xx头,他的心忽然荡起秋千的那一刻就有了预谋……他有吗
天暗下来,一场好雨来了。小馆子的老板娘十分厚道,一杯杯给他和孩子们倒开水。丫头问了一百次不止:小姨哪儿去了
张俭把孩子们交代给老板娘,跑到雨里。他沿着弯弯曲曲的小路跑上山,不久他又沿着路跑回来。小路挂在山边,通到江里。江水一个一个漩涡,一旦落进去它是吃人不吐骨头的。
张俭哭起来。从十来岁到三十来岁,他没有哭过,连小环肚里的孩子死了,他都酸酸鼻子过来了。他哭多鹤从不出门,从未花过一毛钱,第一次出门,第一次身上装了五块钱就被人丢了。她知道怎样去花钱买吃的吗?她能让人家不把她当个傻子或者哑巴或者身心不健全的人吗?人家会听懂她那一口音调古怪、乱七八糟的话吗?她不会告诉人们她是日本人的,她晓得利害。她真晓得吗?张俭哭从此没亲妈的孩子们,大孩二孩半岁,一下子断了他们吃惯的口粮。不过孩子们会比他好得多,毕竟是孩子,忘得快。但愿他也忘得快些,等水泥地不再干净得发蓝,衣服上不再有掺花露水的米浆香气和刀切一般的熨烫褶痕,他就能把多鹤忘得淡一些。
他浑身发抖,就像给自己的眼泪泡透了。江和天相衔接之处,有船只在“呜呜”地拉笛。他的脸突然跌落到膝头上,哭得胸腔里空空地响。有什么办法能忘掉多鹤最后给他的一张笑脸?她听说他要带她出门,回去更衣梳头,还偷偷在脸上扑了孩子们的痱子粉。她最后一个笑颜是花的:痱子粉让汗水给冲开,又混进了尘土。
张俭回到那家小饭馆时,天色已经晚了,饭馆开始供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