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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装着没醒,在黑暗里偷偷享受他的摸索声和鸡翅木的香气。关闭视觉,那香味才能独属嗅觉,因此专一而浓郁。他跟那些天然的肌理年轮拥抱一夜,他的肌肤也有一种油润的凉滑。老史一向缺一点阳气。他摸到她的手,像每天夜里那样,攥着她的手长长打了个哈欠,睡着了。一般他们一块吃午饭。她把自己裁为两截,早餐跟儿子分享,中餐和老史共进,晚餐时间儿子和同学们自习,在学校里随便充饥,夜宵她又把自己还给老史。这个公寓一共一百三十八平方米,各有各的日月和昼夜,或者说它更像个旋转舞台,前台后台轮流,你方唱罢我登场,唯有晓鸥得不停地跑圆场,谁的后台都是她的前台。老史的手理了理她的头发。她的发型太商业气,这是他的意见,因此他一得手就把她头发弄成个倒塌的麦秸垛。
"怎么不睡了?"晓鸥问。
"找你啊。"他一边回答一边拿过她手里的冷咖啡喝了一口。你永远别想知道他的多情是真是假。
"再睡会儿去。"
"头发这样多好看。"他一手扶着"麦秸垛",不让它继续塌。
"去你的。"她的头犟了一下。
"电话把你吵醒的?"
"不是……是电话把你吵醒的吧?"看来一定是的。他从来不接晓鸥家的电话,自己的手机大部分时间关机,除了他用它给晓鸥打。全中国没人知道他的最新手机号,除了梅晓鸥。但每次电话铃响,手机也好宅电也好,他都会经历一番几乎无痕迹的惊悚和兴奋。他明显地怕着同时盼着一个电话。
陈小小的电话。晓鸥怎么知道的?因为晓鸥也怕着陈小小的电话。她似乎乘人之危夺人之爱。这个被偷来的老史似乎会被失主认领回去,早晚的事。
"刚才那个水利部的老刘来了个电话。"
老史似乎矮了一毫米,一口抽到胸口的气放了出去。他安全了,或者失望了。
"老刘说段凯文又到妈阁来了。"她是为了让他进一步相信电话确实来自老刘,而把它的内容更具体化一些。
"噢。"老史不记得什么段凯文了。记得也没兴趣。
晓鸥把他推进门,让他接着睡觉去。她自己走进厨房,开始为儿子做早餐。固定保姆半年前被她辞退了,眼下来的是个打扫卫生的钟点工。她家停止购进方便面也有半年时间。两个保姆一个妈妈用方便面养大的男孩,居然高考进入前十名,也许儿子是前三名的智力,但前十名是命,一个糟糕妈妈加两个保姆给他的吃方便面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