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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死去也羞见当年师友,老年的情怀实实在在是凄楚的、寂寞的、幽怨的,百无聊赖,只好皈依空门,靠念经礼佛来排遣、忏悔。排遣往年的过错,忏悔一生的罪恶。有时候也不免自怨自艾一番,例如《有学集》卷一《次韵茂之戊子秋重晤有感之作》:
残生犹在讶经过,执手只应唤奈何!近日理头梳齿少,频年洗面泪痕多。神争六博其如我,天醉投壶且任他。叹息题诗垂句后,重将老眼向关河。
《再次茂之他字韵》:
覆杯池畔忍重过,谷哭其如泪尽何?故鬼视今真恨晚,余生较死不争多!陶轮世界宁关我?针孔光阴莫羡他!迟暮将离无别语,好将白发喻观河。
戊子是明永历二年,清顺治五年(1648),这年他六十七岁了,为了被控和明朝故老闹“反清”,被羁押在南京,案情严重。想想一辈子居高官,享大名,四年前已经六十四岁了,还不顾名节,首倡投降之议,花了一笔大本钱,满以为新朝一定大用,不料还是做礼部侍郎,二十年前早已做过的官。官小倒也罢了,还被奚落,被哂笑,实在受不了,只好告病回籍。如今又吃这官司,说是为明朝呢,说不上,为清朝呢,更说不上,于是见了人只好唤奈何了,要哭也没有眼泪了,活着比死也好不了多少了。顺治十八年(1661)八十岁大寿,族弟钱君鸿要发起替他征集庆寿诗文,他苦口辞谢说:“少窃虚誉,长尘华贯,荣进败名,艰危苟免,无一事可及生人,无一言可书册府,濒死不死,偷生得生。绛县之吏,不记其年,杏坛之杖,久悬其胫。此天地间之不祥人,雄虺之所慗遗,鸺鹠之所接席者也。人亦有言,臣犹知之,而况于君乎?”(《有学集》卷三九《与族弟君鸿论求免庆寿诗文书》)
这一段话每一个字都是真实的、确当的。他的一生定论“荣进败名,艰危苟免”,他一生的言行是“无一事可及生人,无一言可书册府”,明亡而“濒死不死”,降清而“偷生得生”,真是一个为人民所共弃的不祥人,该以杖扣其胫的老怪物。所谓人亦有言,如顺治三年(1646)在北京碰钉子谢病南归,有无名氏题诗虎丘石上《赠钱牧斋宗伯南归》:
入洛纷纷兴太浓,莼鲈此日又相逢,黑头已是羞江总,青史何曾用蔡邕?昔去幸宽沈白马,今归应悔卖卢龙。最怜攀折章台柳,撩乱秋风问阿侬。(此据《痛史》本。《虞阳说苑》本《牧斋遗事》首句作“入洛纷纭意太浓”,“黑头已是”作“黑头早已”,“用蔡邕”作“惜蔡邕”,末二句作“可怜折尽章台柳,日暮东风怨阿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