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1/18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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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感觉太阳光哆嗦了一下。也许风眼就要过去了。
误点了五个小时的飞机假如不在台风的风眼过去之前降落,她的等待就会不可预估地延长。再等十一假期就等短了。就是说,让那个人倾家荡产的概率就小了。晓鸥的客户们都被她在心里称为"那帮人",今天来的是个单打独斗的大客户,所以就是"那个人"。她存心忽略客户们的姓名;有名有姓的人容易让她用意气,动感情,而掺了意气和感情,她不会有如今的成功,尽管她从不敢细想她到底算干什么的。假如要她填一张身份表格,职业这一栏就必然要填入"自由职业"。自由职业者是个辽阔的灰色地带,藏龙卧虎,藏污纳垢。画家、作家、音乐家、盲人推拿师、维修手机和电脑的、站街女、按摩女、报刊撰稿人,都算自由职业者,当然也包括梅晓鸥这类给赌场贵宾厅拉客户做掮客的。晓鸥这一行在妈阁有个头衔,叫"叠码仔"。鉴于她在身份表的性别栏目中填写的是"F",那么她知道一些赌客背地里会称她"叠码囡"。比方"把自己还挺当个人,不就是个叠码囡吗?"一般出来这种不屑之词,都是在她向他们讨赌债的时候。
终于听到广播员说从北京飞来的飞机要降落了。时间是下午五点半。风每分钟都在提速。台风在和飞机赛跑。停了一会,另一个女广播员开始呼叫几个台湾乘客的名字,请他们立即到登机口,飞往台北的飞机马上要起飞了。都是男人的名字。那几个台湾男同胞在赌台上迷途忘返了。也或许他们输光了钱,直接上了去索莫娃或阿拉斯加的远洋渔船,用一年生命换一笔高薪,为了还能回到妈阁来收复失去的筹码。就像晓鸥的阿祖梅大榕一样,在美国旧金山和老家东莞之间、在富庶和赤贫之间往返,最终壮烈自尽。原来海峡两岸,往昔今夕,彼此彼此。女广播员叫喊的音色都变了,像傍晚在野坟地里喊魂。
那个人从海关出口向她走来。她斜一眼手里的接人告示,重温了一下上面的黑体字:Kevin Duan。曾经发生过把这个人和那个人的名字混淆的事,那是比较得罪人的,尤其是自以为独特的人。她向前迎了一步,微笑说段总辛苦了。段姓男人很矜持。他们在开始时都很矜持。所有的开始都很好,但都离他们落花流水不远。梅小姐辛苦了,让你久等啊。对着一张矜持的面孔,她怎么也叫不出老刘告诉她的名字。水电部的副司长老刘在电话里跟她说,就叫段总Kevin;老刘用山东侉音发出带平仄、带儿化音的洋名字,说段总乐意女人叫他"凯文儿"。从海关出口那道长长的围栏走出来需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