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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分也归结到他的眼镜上,那种极淡的茶色遮去了眼睛周围的皱纹。
这是个只差一毫米就做了我父亲的人。他是和我父亲暗中较量过好一阵的刘先生。刘先生是除了殷家人之外惟一叫我母亲菁妹的人。我设想母亲的细皮嫩肉再加上刘先生的细皮嫩肉,出来的我不知会什么样。说不定挺恐怖,想想看,那么半实半虚的一具人体。很可能就不会有我了。没有我可能会让今天许多人失望,会让牧师夫妇有一份施舍心而无处去施舍。会让fbi缺乏一点事干。会让一切有心救援我的人都添一点儿空虚。
刘先生住在一所巨大的房子里,花园修得整齐,游泳池里一片枯树叶也没有。刘先生的老伴去世有五年了,把原本很大的空间腾得更大更空。倒时差的当夜我在凌晨醒来,以我母亲的目光打量这原本该盛着她的豪宅。我完全没有了白天和刘先生在一块儿的局促,放手放脚地在冰箱里翻东西吃喝。冰箱是不锈钢面的,有种富人低调的朴素。它大得足够刘先生去开一个肉铺子。我从里面找到一盒未启封的咖啡冰淇淋,搬出来挖下一大块。又找到一包蜜汁火腿,用刀切下几条。然后我端着盘子走到巨大的起居室,把电视打开。我四仰八叉地半躺在皮沙发里。得为母亲享受享受,为我母亲把这么好的冰淇淋吃够本。
然后我发现地上摆了一摞相簿,茶几上搁着一个鸡尾酒浅漏斗形的杯子,里面只剩了个酒底。这些相片簿的深处,藏着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女。我年轻的母亲。
五十年代初的一天晚上,刘先生反剪双手在我母亲住的那条弄堂里踱步。一辆军用吉普车开进弄堂。弄堂两边每个窗子都开了条缝,看那辆解放军的车里钻出始终讨他们欢喜的少女。少女虽然讲话带江北口音,但气韵却是寄宿女校好学生的。她似乎张张口便会出来一句英文或法文。他们中有很少的人知道她叫什么名字。他们从她房东的老妈子那里听到她的名字叫恬菁,姓殷。起初他们弄不清是哪个“恬”哪个“菁”,但几次有人见她从自己亭子间伸出一根竹竿。搭在上面的总是一件白布围单,腰间打褶子,肩上背两根带荷叶边背带那种洋娃娃穿的围单。她的胸前绣了个红十宇和蓝色的姓名“殷恬菁”。蓝色名字招展在早晨太阳光里,楼下的人也看得清楚。跟白围单晾在一根竹竿上有一个口罩,一顶白色小帽,一双白帆布鞋,一双白细纱长筒袜。所有物件都像殷恬菁这个蓝色名字似的,素素的很卫生。解放军吉普车如同解放这条小弄堂一样,轰轰烈烈从一户户小门前开过。
在窗子里的人们就说:解放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