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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烈的恐惧。
我一边切菜一边对着电话复述审讯的过程。安德烈最初的惊讶渐渐缓解,他开始以一种被逗坏了的口气插一两句话,或像啦啦队那样叫喊一两声。再听下去,他实在觉得这事太可乐了——我居然坐进了六平方米的审讯室,居然一本正经给审了一小时。他等我说完,便放开音量大笑起来,我等着他笑。
我发现自己很不高兴他这副态度。我说:“安德烈,有关我的事,你到底摊了多少底牌?”
“我不是告诉过你吗?就那些:你曾是军人,少校,父亲是老革命,就那些。”他话音带着笑的余波。
他的意思我明白,电话里仅仅重复他和我的“供词”。两个星期前,他突然收到一张“安全核审表”。他在电话上再三叫我别紧张,它不过是外交官员的例行核审。但我听得出,他紧张极了,一句中文里有三个单词是英文。他一紧张中文词汇量就立刻缩小。“安全核审表”和美国海关表格、移民局表格,以及绝大部分试卷相同,每项提问有三个选择。因此不论多细致多复杂的问题只能有三种“是否”。表格上有这样一项提问:你接触了一位来自共产党国家的女性;你和这女性发生了1临时的性关系;2较长期的性关系;3趋向婚姻的正式罗曼史。安德烈在第三选择上打了钩。于是,他和我之间进行着的这桩事便是正式罗曼史。他告诉我他那一刻突然醒悟这种三项选择式问答有多万恶。你不得不粗率简陋,你不得不摒弃最贴切最精确的。假如那表格上有4生死攸关的壮烈爱情;5为其愿放弃一切的爱情;6在国家和爱情之间只能择一而终的爱情;7为其不计后果,以至导致自我毁灭的爱情……安德烈滔滔不绝地将三项基本选择之外的选择一一排列。他告诉我,如果拟这些选择的是他自己,他的对钩会更准确。他满口打趣,但我听出他在面对表格时,心情沉重而悲壮。他在这样的壮烈心情中沉默了三天,其间他没有给我打一个电话,也不接我的电话。第三天傍晚,他在血色的枫林踱步了一小时,回到公寓,打了电话给航空公司。把他信用卡上仅剩的限额拿出来,买了张一千四百元的机票,他从机场乘地铁到我打工的餐馆时,我还有五分钟就要下班。我见他两颊潮红,眼睛比平常更大,便知道他严重地缺觉,并有同我长谈的紧急必需。我笑笑说:你在飞机上刮的胡子?他说:你怎么知道?!我说:你没给我打电话的三天里没睡觉,所以你不必以刮胡子来开始新的一天。他笑笑。
我们在一个酒吧坐下时,已半夜十一点半。这是一家关门最晚的酒吧,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