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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的从来是平淡如水的话,听进去的却十分私房。私房得仅有他们自己才懂,仅有他们自己才知道它的妙。
像二十多年前,他们第一个吻和触摸。那是难以启齿,不可言传的妙。晚江和洪敏结婚时,在许多人眼里读出同一句话:糟贱了、糟贱了。歌舞团的宿舍是幢五层楼,那年八月,五楼上出现了一幅美丽绝伦的窗帘,浅红浅蓝浅黄,水一样流动的三色条纹,使人看上去便想,用这样的细纱绸做窗帘,真做得出来。在那个年代,它是一份胆量和一份超群,剩下的就是无耻──把很深闺、很私房的东西昭彰出来。于是便有人问:五楼那是谁家?回答的人说:这你都不知道?徐晚江住那儿啊。若问的这位也曾在舞台下的黑暗中对徐晚江有过一些心意,浪漫的或下流的,这时就会说:哦,她呀。那个时间整个兵部机关转业,脱了军装的男人们都认为当兵很亏本,从来没把男人做舒坦。于是在他们说“哦,她呀”的时候,脸上便有了些低级趣味:早知道她不那么贵重,也该有我一份的。人们想,娶徐晚江原来很省事,洪敏从三楼男生宿舍上到五楼,跟晚江同屋的两个女友好好商量了一下,就把那间女宿舍用被单隔出洞房来了。两个女友找不出新婚小两口任何茬子:被单那一面,他们的铺板都没有“咯吱”过,他们的床垫都没“哔卟”过,她们实在想不通,这一男一女怎么连皮带钩都不响,连撕手纸、倒水浴洗的声音都不发,就做起恩爱夫妻来了,所有的旗号,就是一面新窗帘,门上一个纸双喜。
洪敏还是早晨五点起床,头一个进练功房。晚江也依旧八点五十分起床,最后一个进练功房。洪敏照样是练得最卖力的龙套,晚江照样是最不勤奋的主角。
半年后,与晚江同屋的两个姑娘搬走了,半个洞房成了整个儿。
大起肚子的晚江终于可以不必去练功房。她常出现在大食堂的厨房里,帮着捏饺子、包子。人们若吃到样子特别精巧,馅又特别大的饺子或包子,就知道是徐晚江的手艺。后来人们发现菜的风味变了,变得细致,淡雅,大家有了天天下小馆儿的错觉,便去对大腹便便的晚江道谢。她笑笑说:有什么办法泥?我自己想吃,又没地方做。也不知她怎样把几个专业厨子马屁拍得那么好,让他们替她打下手,按她的心思切菜,搁调料。她也不像跳舞时那样偷懒了,在灶台边一站几小时,两个脚肿得很大,由洪敏抱着她上五楼。楼梯上碰到人,晚江笑着指洪敏:他练托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