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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丹用小指挖着她的烟袋锅,像挖鼻孔。她说:“我是班长。”然后她撮上烟末,粗粗地喷一口淡臭的烟子。每次她抽烟,所有人都这样又害怕又景仰地使劲瞅她。抽了四五口,空气就搞糟了。然后她走出去,站在帐篷外大声骂马。“白鼻!你要死,咬这个咬那个!老灰子,看你疯吧,想当头马也不看看自己脸长腿短!”她边骂边往马群走,从后面看她两条腿形成永固的弧度。这样两条形同括号的腿包括的是牧人代代相传的辛劳与经验,及他们与畜为伍的自卑和孤傲。这样的双腿与马背惊人地配套,因此她一向骑光背马。她的腿就是最舒适最可心的马鞍。大家知道柯丹一有牢骚就去骂牲口。
所有的人都感到奇怪,一个跟她们一样寻常的女知青怎么有种不动声色的号召力,有种潜在的特权,就是凡是她说的做的一律算数,一律会在集体里形成风气。沈红霞刚出现,人们就不由自主地留心她的举止言谈甚至长吁短叹,假如她捧了本书在读,所有人都会相互告诫:嗓子放轻点,没看见她在干啥吗?……往草场迁徙时,帐篷不知怎么给搅进了炮车轮子,等支起它时才发现破了脸盆大个洞。那时还常飘几把碎雪,有人说:谁要挨着洞安铺准会被冻死。沈红霞说:当然啦。说着她却把自己的铺正对着洞,早起眉毛头发白白地向人们淡淡一笑,顺手撕下与头发冻成一饼的枕巾。这一阵,沈红霞在大家全躺下的一个晚上问:把自己当成普通牧民对不对?
大家感到对这个问题很有把握,回答说:对!
她说:错了。我们是用牧马这种艰苦卓绝的形式达到一种伟大的实现。她温和地扫视每一个躺着的人,说:你们可真舍得时间睡觉啊。难道你们没看出放牧生活的劳顿已造成了精神生活退化的可悲趋势吗?
人人似懂非懂。但从此她们提高了警惕,猜度沈红霞说的“是”其实是想说什么,说“否”的时候实质上说了什么。
刚学骑马那阵,老杜总是面无人色,熄灯后就听得见她抽泣。后来她便不肯骑马、不肯起床,连端到她铺边的饭也不肯吃了。她对所有人只说:我疼死了呀。可所有人始终弄不清她究竟哪儿疼。这天沈红霞慢慢放下手里的书,朝老杜走过来,边走边问:“是真的疼死了吗?”其余人都向两边散开,给她让路。老杜则像害怕一样快速眨眼,从她躺下至此,唯一没过问她的就是沈红霞。
“疼得两腿合不拢,光想躺着。”她捺老杜的所有被角,“那就好好躺着吧。”老杜猛一张嘴,像吓着了。第二天老杜叉着双腿走出帐篷,凄惨地向众人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