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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桑说:记得了。
头发真深,阿妈说,真是一头好头发--一天要用我半两梳头油。
扶桑说:阿妈你早去歇息。阿妈说:哭什么?
没有没有,扶桑摇头,就是饿。
阿妈说:你不饿。饿了尿不出;才听你尿那么长一泡。
扶桑想向阿妈要好些的檀香点点,阿白送客的声音岔了她的神。
阿妈说:要好好做了,你这女仔,二十岁了。别的女仔二十岁早做出金招牌了。你还做不出,我下月要卖掉你了。给打过鞭子,又涂过油,扶桑慢慢顺着黑乌乌的走廊走。那头是个饭厅,灯色金黄。她走到第三个门身上就松快起来,鞭伤凉下去了。进了饭厅门,里头有张大桌,团圆地摆了十六把椅子。桌面上东西都收净了,这处那处粘着鱼刺和菜叶。瓦盆里搁了小猪脑壳那么大而肥硕的鱼头。鱼头给白水煮过,嘴唇上还有深红色的血。
扶桑想阿妈刚说的要卖她不知真假。阿妈舍得这么大的鱼头给她吃。她摆摆手拱开盆子沿下的一些蟑螂,坐下来,从裙子下面拿出两个脚,搁在对面的椅子上。
扶桑把鱼头拆散,一片片举进嘴里去。阿妈在走廊里喊:扶桑你有客了。
她答应着阿妈,从掖下抽出巾子,擦擦鼻尖上吃出的细汗。又听阿妈喊:扶桑你吃到耳朵眼里去了,我喊你你听不见?
扶桑起身,更响地回应阿妈,一边扯扯拽拽坐得长短不齐的裙子往自己屋走。
慌张和欢喜让她步子不匀,有些蹦跳。一个月时间,她就等这么个人,等来了,她不该又慌又喜吗?
回到自己的笼格里,扶桑吓一跳,以为撞错了门。这里头戳了四支红蜡烛,上好的檀香在屋里绕成网、织成幕,熏得她眼睛也细了。
蜡烛火舌扭动,整个屋子的金红空间也跟着不稳了。扶桑想,阿妈也是欢喜她的,舍得这么好的香烛。
她对镜子看看,两颊的火。她用梳子把两鬓抿齐,很响地掼下梳子,抓起花插上。扶桑的头一个男人会是什么样子?她头不敢回。癞痢?跛腿?独眼?兔嘴?她笑起来,随那门吱吱吱地给推开。
很静的一个人进来了。
扶桑是从镜中看见了他。她一咬嘴唇,把胭脂吃掉不少。
他连笑都没有。他就那样半个人在门内看扶桑从凳子上升起,眼睛不懂得和不相信地瞪着。
扶桑在心里把他比量一下,他大约不比她矮多少,身量齐她耳朵,但他脸的轮廓和比例仍属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