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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长出去的筷子杵回去。你夹起一颗田螺,吮去上面的汁,用筷子尖捅捅它被剪断的螺尾,用嘴去吸螺盖。克里斯的下巴枕在桌沿上,着迷地看你的嘴唇和舌头是如此有感觉的器官。他的手在桌下伸向你,找到了你的膝盖。
这个夜晚果然很好,好得有了某种暗示。他竞躺在你怀里睡着了。天亮你为难地看着他,那么多吻也不能哄他放了你。他睡得很沉,像所有这个年纪的孩子。你终于脱身,正想从床边站起,又伏身回去,把自己的发梢从他手里一点一点抽出来。他抓握得那么紧,你拔不出最末梢的一截,回身看见梳妆台上有把剪子,便剪断了头发,把那一截永远留在他手里。
是的,我用永远这词。我已经看出你这是在往哪里去。马车在把你带向刑场。路很长,你可以充充裕裕地梳头,扑粉,化一个最隆重的妆。你雇来的阿婆一声不响地纠正你--她做过新娘。喜糖就在那大包袱里。
你套上厚缎子礼服,上面绣了十斤重的彩线。你看去繁华极了。我直想偷着去抚抚如此辉煌的服饰,像我常有这邪念去摸卢浮宫的展品。
马车夫喝停马车,你听见呜呜的海风。
戴着五十磅重铐的大勇穿着黑缎马褂,灰呢长袍。头发尽管肮脏也梳得极其整洁,桂花油使他的辫子更沉重地坠到股下。几个押解他的人都是精选出来的,东南西北地将大勇围住,步伐慎重地走出牢监。
大勇从耳朵上取下半根雪茄,求一个狱卒替他点燃。狱卒们对大勇颇为另眼相看。因为大勇活得像个戏,死也将像个戏。还因为他被警察马队包围的时候既不投降,也不抵抗,很有尊严地服了法。甚至在他被逮住后,警察才发现他腰上的一排飞镖,他本来可以用它们突围的。
一个狱卒掏出火柴,划燃后去为大勇点烟,身体是防御和躲闪的。
大勇笑笑说:这么慢吞吞的死挺让人厌烦,是不是?狱卒说:可不是。
大勇说:结个婚,热闹热闹会好些。狱卒说:可不是。
这个中国男人在他们眼里是个了不起的敌人。
大风呜呜地响。一声吹奏传来,风一改方向,乐声又不知传到何处。
远远走来送新娘的队伍。大勇见一身重彩的扶桑顶着那顶丹凤朝阳的盖头,从一匹红缎上走来。喜堂搭在绞刑架对面。
场子边缘拉起绳子,所有的观众都在绳子外面。他们多半是中国人,也有不少白人记者。大风把所有人的衣服都刮得扑扑作响。
扶桑的盖头上缀满铜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