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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音字。贺叔叔大声说,我那么笨?没吃过猪肉见过猪走吧?
两人撇下妈妈和我,先走了,又一块停下脚,哈哈地笑。爸爸再次停下,独自笑,良久不往前走。
男人和女人;花露水和雪花膏的气味;酱油气味,人人捧着一个大搪瓷盘子,持一柄搪瓷勺子,吃着酱色浓重的饭莱。
近处是我妈妈。她一边细细地吃一边机警地四处望,想找个地方把她盘子里的东西倒进随身带来的饭盒里,带回去添加些蔬菜,又变成三人的一顿晚餐。
远处是贺叔叔和爸爸,站在楼梯口交淡。爸爸手里端一大盘食料,不曾动过几口;贺叔叔却空着手。他吃“小灶”,肉丁是真的肉,不是滚上一层酱的发酸的豆腐干。
一些人上来向贺叔叔躬躬身,握手。又一些人上来。
我不断为人让道、我眼睛却一直朝爸爸和贺叔叔那里望。我爸爸这天的样子与平常有些出人。我的爸爸,我从小就意识到他与众人的出人。他一身上下,很少有规整的服饰,总是七长八短披披挂挂。猎装式的米色风衣从不系钮子,腰带拧成一根绳儿;颈上搭一根深咖啡色丝绸围巾,面积宽裕,肥大的两端垂荡在风衣襟前,不时被他谈笑时的手势惊动起来。那根围巾只不过是一截旧绸料,也是从祖母遗物中发掘的,对光看看,上面不知多少蛀眼,微力之下它就会碎在你手中,是它那将腐将化的质地,使爸爸比在场的任何人都缺乏一点实体感。爸爸秘密修饰了自己,我突然明白了。我爸爸的修饰和别人相反:把本来就缺规矩的全身弄得更乱,头发尽其本性向各个方向曲卷。我不懂得的那股趣味把我吸引了。现在回想,他的颓唐和感伤,使当时的我内心极被牵动。
我爸爸在笑,拍着一些人的肩,也被一些人拍着肩。
是贺叔叔主持那天的朗读会。人们在大厅里找好一把深蓝丝绒的椅子,安顿下来。被糙劣食物破坏的矜持恢复了。深蓝丝绒的幕帘上缀有金流苏,打蜡地板和水晶吊灯,这毕竟是个矜持的所在。由于多日对这一餐饭的期望终于得到答复,所有眼睛安宁了,神情是美味的丰足的。
节目中有七八个人朗读自己的作品。大多是诗歌。贺叔叔的《紫槐》是朗读会的开场或压轴。这天来了一群少年宫话剧团的男孩女孩,将《紫傀》配了乐,诵到高昂处,都成了一副歌喉。
观众的呼吸声变得不均,变得潮湿:饥饿竟可以是美丽的。
我揩着泪,无意中,我发现贺叔叔在看着我。我把拳头停在嘴唇上,惊讶和羞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