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摇头,慢腾腾地起身,拿起杯子和书,往屋里走。
清早的池塘最为热闹,五六点左右,梆梆梆的捶衣声,隔着池塘大声说话的声音,公鸡的啼叫声,此起彼伏。这些声音消停后,太阳缓缓地从长江大堤那一侧升了起来,红红软软的一团,从杨树林之间一点点地推到低空,光线弱弱的,照在麦子的叶片上,过了五六分钟,饱足的光芒刺透了最后一点薄雾,强劲地穿过窗户,照到我的床头。冬天太冷,正赖在床上,忽然听到唱戏的声音,“我本是卧龙岗散淡的人,论阴阳如反掌保定乾坤……”多年后,我才知道这是京剧《空城计》里的唱段。这声音太奇特了,我赶紧爬起来,胡乱穿了件外套,趴在窗口看,池塘边上小屋子那头,云松爷坐在那里,声音从搁在凹槽内的收音机里传出来。云松爷穿着笔挺的夹克,西服裤子,擦得锃亮的皮鞋,头轻轻摇晃,手上打着拍子,跟着哼唱:“我城内早埋伏有十万神兵——”
凤招蹲在池塘的长条石上搓洗衣服,此时池塘边上空荡荡的,洗完衣服的婶娘们都到地里去了。云松爷问:“你累不累啊?”凤招说:“池塘的水太脏了,你看水里都是红虫子。”云松爷说:“你要累就歇歇。”凤招说:“能不能买个煤气灶?烧棉花秆,熏得眼睛疼。”云松爷说:“乡下洗衣裳是累,你要是累就别洗了,反正换洗衣裳多。”凤招说:“去跟镇上的彭玲问一声,煤气灶要多少钱?”云松爷说:“嗯,你那个衣裳别搓狠了,会掉色。”凤招拎着一桶衣服上来了,云松爷问:“重不重?”凤招说:“你问不问?”云松爷说:“要是重的话,就拿一半出来放在那个红盆里。”凤招说:“你问不问?”云松爷说:“好,我问。”凤招说:“那你现在问。”云松爷说:“我知道了。”嘴上说着,依旧不起身,跟着收音机哼哼。
小屋前的稻场,又多了一只狗,成天趴在云松爷的脚下。云松爷喜欢沿着垸里慢慢走动,狗摇着尾巴跟在后头。大家对读书人都敬重,尊称云松爷为“先生”。他点头笑笑,“唔”的一声。凤招大家也知道了,是先生新娶的媳妇,母亲便让我叫她“凤娘”。下雨天,婶娘们在我家坐在一起嗑瓜子聊天,说起这个凤招,最熟悉的还是云海爷的媳妇秀云娘,两人现在是妯娌,偶尔也会说说话的。“她说的话,跟电视里的人一样,俺这个土话人家都不晓得听不听得懂。”秀云娘说着,又压低声音说,“我大哥云松都六十好几咯,这个凤招也就三十一二岁,之前嫁了一个人,生了一儿一女,没过两年,丈夫出车祸死了;又嫁了一个人,又生了一儿一女,过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