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懂,都明白,可谁都没认识过它。“需要”就是根本,就是生,是死的对立。硬把“需要”说成爱情,那是你们的事。
如果非要我谈爱情,那我只有老脸皮厚地说:从阿尕一出现,我的爱情就萌生了,不过当时我并不知道。
她慢慢朝前走,又停下,回头,仍用那种招引他的眼神瞅着他。她满心喜悦,因为她感到自己突然从浑顽的孩童躯壳里爬出来。那躯壳就留在这男性汉人怀里。后来,在河边,又一次奇遇,他说他一定要在此地造出她见过的那种小太阳,她就开始老想他,做些乱七八糟的梦。再后来她就每天跑上许许多多路,到他的供销社,坐在那个高门槛上,看他。
她又黑又小的身影走远了。我看见她肮脏的脚,一对很圆的、鲜红的脚后跟。草地浅黄,远处有一道隆起的弧度。她朝那里走,永远不可能走出我的视野。我也在走。我觉得她是个精灵,在前面引我。
可能就与她同时,我看见了河。河宽极了,一起一伏,呼吸得十分均匀。天被它映得特别蓝。它被天染得格外蓝。我不知道这魔一般的蓝色最先属于谁。刚才的球电、冰雹、雨全没惊扰它吗?这大度量、好脾气、傻呵呵的河哎。
这样一个人被它惊呆了、惊醒了,就是我。我想起刚才的事,小姑娘说起灯、神火。我脑子里把她的话跟这河不知怎么就胡乱扯到了一块。她一直往前走,看样子走得很快,可又像寸步未移;河在奔腾,十分汹涌,可也是纹丝不动。我觉得她和它在这里出现,都是为了等我。
阿尕一张嘴,先是长而又长地喊了一声,那一声起码在草地上转了三圈,才回去。她兀突地收拢住声音。像抛出的套马绳,套中目标,便开始猛勒住绳头,完全是个老手。她再次张嘴,便不再是一味地狂喊,声音大幅度颤动,渐渐颤出几个简单的音符。她狡狯地把一支歌已经藏在了这酷似长啸的声音里。
阿尕晓得,这地方的人都唱歌,但没一个人能像她这样唱。有次她下雪天唱,跑来一只孤狼,远远坐在那里,跟她面对面。许多人围上去打,它也没逃。后来发现它已经冻僵,和地面难解难分了。有人说,他亲眼看见那头冻僵的狼在哭。
你跟我来,我给你水喝,你再看看,那是我心挤出的奶。你是外乡人,你活该你活该,你不趁早,奶变成了脏东西,你活该,你活该。
那时我对她还一点都不了解。不,到最后我对她还是一无所知。她给我的,我只管一古脑拿了、吃了、喝了,消化掉了,从来不去想,那都是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