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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是一汪清水似的,似乎那一层浅蓝、竹青色的棉布下不存在一个具体的、物质的女性,只是一股仙气、一个精灵。这些农夫的儿子们还说不上喜欢她们,除了新鲜感的刺激,他们甚至有些害怕她们。仿佛她们和他们不属于同一人间,尽管她们苍白细瘦的手也做出些泼辣的动作;把他们扔在床垫下血污发硬的土布军装扯出来,扔到一挂推车里,第二天,军装被送回来时,已洗净熨平,一股太阳光的暖意和一丝清淡的浆衣水香气。经过她们细瘦苍白的手,一切都整洁得令人生畏:绑腿、布袜、绷带。一切都洁净得成了她们素净苗条身影的延伸,令农夫出身的士兵们不忍也不舍去触碰。她们和他们隔着一层口罩,她们在口罩的那一面对他们施舍恬淡的笑容。她们的手指清凉如露珠,每一记触碰都在他们身上留很久很久,像一种奇特的、好受的伤痛。士兵们将眼睛闭起,羞得无地自容,感受着这群仙子一般的女看护细瘦、苍白的接触:她们将他们的脚一遍遍擦洗,捏住每根足趾,细细剪去趾甲。或者将他们靠在她们单薄的胸前,把一匙勺一匙勺的粥或汤喂进他们口内。那真是让他们一秒钟也忍受不了的好受。她们有时也在雪白的口罩后面讲一两句话。本来就细而柔软的话音给雪白口罩的纱布筛得更加细而柔软,到达他们的知觉时,同样地触伤了他们一样,留下异样的、好受的疼痛。这疼痛包括她们和他们之间的不可能性——不可能缩减的距离,不可能建立的熟识,不可能将她们挽留住,哪怕是短暂的挽留。而只有一个小女看护是例外的。她总是来得早,走得迟,偶尔会问几句士兵们答得上来的话,比如:家乡主要种麦还是种稻?高粱收成好不好?今年是旱是涝?大军南下了,可给家里老人捎过信?知道你受了伤,他们会急坏了吗?……
这个跟士兵们颇谈得来的姑娘穿件月白旗袍,乌黑的齐耳短发被一根白色发带箍在耳后。士兵们认为她戴口罩的脸非常好看。他们认为每个戴口罩的女子面孔都很好看,而这姑娘又是尤其适合戴口罩。口罩衬得她眉眼、头发更黑了。她两只眼睛在口罩的上端,不笑的时候也是笑的,没话的时候也在说话。
九月这天傍晚,几位首长来看望伤兵们。那个“月白”少女正要离开,这时站下了。她黑而亮的眼睛这一刻不笑了,目光黑森林似的扫向首长们,最后停留在最年轻的首长脸上。她听士兵们称呼他“李师长”。她分析着,很快发现这位年轻的首长实际上是一行首长中官衔最高的。他极少开口,偶尔有话,只是一两个字。他挎着精巧的小手枪,军服是种粗毛料,但给腰间的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