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歌苓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吞噬小说网www.tsxsw.cc),接着再看更方便。
存处。母亲替女儿寄存了不大的帆布旅行包,然后领着她来到淮海路上。有一家叫“鲜得来”的小馆,做的排骨年糕名气极大,店堂里坐不下,大部分人都端着盘子站在马路上吃。母亲就在马路上宴请女儿。她只买了一客年糕,让小嫚吃,自己一手端着一碗汤,一手端着个放辣酱油的碟子,不时提醒女儿:“蘸点儿作料呀!喝口汤呀!”没有餐桌,母亲宁愿做女儿的餐桌。吃完午饭,娘儿俩又去逛公园。二月天出了个四月大太阳,母亲在复兴公园的草地上铺了张报纸,让女儿坐上去,由她来为女儿梳辫子。小嫚的头发难梳,母亲把她梳得疼极了,比弟弟揪的还要疼,疼得她眼泪盈眶。父亲活着的时候,她最怕母亲给她梳头,宁可由父亲用条手绢马马虎虎把她头发扎成一大捆。自从做了拖油瓶被拖进继父家,她便开始想念母亲梳头的疼痛,但母亲再也没心思没时间花在她的头发上了。母亲给她梳头简直就是跟她的头发打仗,哪里有反抗哪里就有镇压,最终把那一头不断抗争的头发全部制服,从头顶到辫梢编成了花儿,告诉她那叫“麦穗花儿”,也叫“法国辫子”。她问为什么叫法国辫子。母亲柔声说,也是别人告诉她的。小嫚猜“别人”就是她的爸爸。母亲此刻在想她的亲爸爸,母亲跟小嫚单独在一起的时候,看见小嫚的相貌和体征替她的亲父亲活下来的时候,就会想念她那个软弱善良的前夫。前夫的好大一部分活在小嫚身上!二月的阳光里,他们一家团聚了,只是缺席了小嫚的亲父亲。
“你知道你这种头发叫什么头发吗?”母亲突然问。
女儿不知道。
“叫纱发。中国人难得长这种头发。”
小嫚还认识一个长这种头发的人,她的好爸爸。母亲还不只一次说过,贵人不顶重发,这么厚这么重的头发,只长在苦命人头上。
我们看到的何小嫚,就是把母亲的手艺藏在军帽里的瘦小新兵。我们怎么会知道,小嫚想尽量长时间地带着母亲的痕迹在我们这群陌生人中生活。对于她,母爱的痕迹,本来就很少,就浅淡,法国辫子也算痕迹,她想留住它,留得尽量长久。两周之后,辫子还是保持不住了,她在澡堂的隔扇里拆洗头发,却发现拆也是难拆了,到处是头发的死结。她把核爆炸蘑菇云一般的头发塞进军帽,跑到隔壁军人理发店借了把剪刀,把所有死结剪下来。我们要揭晓她军帽下的秘密时,正是她刚对自己的头发下了手,剪了个她自认为的“刘胡兰头”,其实那发式更接近狮身人面的斯芬克斯。
直到九十年代我又见到何小嫚,了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