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翰尼格等他把转椅再转回来。一般他转回来时心情会好一些。他毕竟还有一点权力对窗外千疮百孔的芝加哥和由此延伸的全人类做点什么。他至少可以消减他系里这份赤贫。然后他抽出老式派克笔,在我的奖学金申请表上签上名。他那白求恩胸怀至少可以在我这里具体化。这时他见翰尼格脸上出现欣慰,他也感到十分欣慰。八十年前,那个写侦探小说写得吃穿不愁的威廉姆≈8226;福克在临终前将一笔不大的遗产捐到这个系来,他在遗嘱里阐明他的钱只由这个系自己支配,接济天分不坏的贫穷学生。系主任庆幸系里一任又一任系主任的顽韧,怎样也没让钱落到学校的魔爪里。因而他可以有最高权威来救助我这样的人。
我在听见翰尼格说“你放心”时,就完全能想象出以上的画面。此刻我走出翰尼格的办公室,就像四十多年前我母亲走出李师长的居处,心里有种惨烈的美感。
我母亲名字叫恬菁。因为她是家里最小的孩子,小名就是菁妹。我父亲几十年一直叫她小殷。
我在美国着陆时,来洛杉矶机场接我的是一个七十岁左右的老人。他看上去只有五十几岁,长着女性的细皮嫩肉,眼镜是三十年代的式样,金丝框架。头发黑黑的背向脑后,也是三十年代知识分子的发式。我当然知道他头发的颜色是假的,他长相年轻有一部分也归结到他的眼镜上,那种极淡的茶色遮去了眼睛周围的皱纹。
这是个只差一毫米就做了我父亲的人。他是和我父亲暗中较量过好一阵的刘先生。刘先生是除了殷家人之外惟一叫我母亲菁妹的人。我设想母亲的细皮嫩肉再加上刘先生的细皮嫩肉,出来的我不知会什么样。说不定挺恐怖,想想看,那么半实半虚的一具人体。很可能就不会有我了。没有我可能会让今天许多人失望,会让牧师夫妇有一份施舍心而无处去施舍。会让fbi缺乏一点事干。会让一切有心救援我的人都添一点儿空虚。
刘先生住在一所巨大的房子里,花园修得整齐,游泳池里一片枯树叶也没有。刘先生的老伴去世有五年了,把原本很大的空间腾得更大更空。倒时差的当夜我在凌晨醒来,以我母亲的目光打量这原本该盛着她的豪宅。我完全没有了白天和刘先生在一块儿的局促,放手放脚地在冰箱里翻东西吃喝。冰箱是不锈钢面的,有种富人低调的朴素。它大得足够刘先生去开一个肉铺子。我从里面找到一盒未启封的咖啡冰淇淋,搬出来挖下一大块。又找到一包蜜汁火腿,用刀切下几条。然后我端着盘子走到巨大的起居室,把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