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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我感到我和它在体积与力量上的可笑悬殊。从它那一个个雪亮的窗口收回视线,芝加哥更暗了。雪就要来了,我可不能误课。
站在角落里抽烟的人们视而不见地任凭无数双脚溅起细小的一蓬蓬泥浆走过去,走过来。我这双两块钱买来的旧靴子亦混迹其中。抽烟的人们心情被难看的街景弄得坏透了。他们在痛苦地想,该拿这心情怎么办,拿这难看的芝加哥怎么办,拿我这个入侵的另类怎么办。他们吸一大口烟,再吐出来,和着午餐的洋葱、大蒜气味吐出来,同时任其自然地恶毒,任其自然地绝望和痛苦。我瞟着大楼阴影中一张张忍受着我的面孔,全靠他们的忍受,我才得以在此地幸存。
大楼阴影中的一张张面孔看着一个瘦骨磷峋的异物,就是我,我感到了比便衣福茨的审讯更剧烈的恐惧。
我一边切菜一边对着电话复述审讯的过程。安德烈最初的惊讶渐渐缓解,他开始以一种被逗坏了的口气插一两句话,或像啦啦队那样叫喊一两声。再听下去,他实在觉得这事太可乐了——我居然坐进了六平方米的审讯室,居然一本正经给审了一小时。他等我说完,便放开音量大笑起来,我等着他笑。
我发现自己很不高兴他这副态度。我说:“安德烈,有关我的事,你到底摊了多少底牌?”
“我不是告诉过你吗?就那些:你曾是军人,少校,父亲是老革命,就那些。”他话音带着笑的余波。
他的意思我明白,电话里仅仅重复他和我的“供词”。两个星期前,他突然收到一张“安全核审表”。他在电话上再三叫我别紧张,它不过是外交官员的例行核审。但我听得出,他紧张极了,一句中文里有三个单词是英文。他一紧张中文词汇量就立刻缩小。“安全核审表”和美国海关表格、移民局表格,以及绝大部分试卷相同,每项提问有三个选择。因此不论多细致多复杂的问题只能有三种“是否”。表格上有这样一项提问:你接触了一位来自共产党国家的女性;你和这女性发生了1临时的性关系;2较长期的性关系;3趋向婚姻的正式罗曼史。安德烈在第三选择上打了钩。于是,他和我之间进行着的这桩事便是正式罗曼史。他告诉我他那一刻突然醒悟这种三项选择式问答有多万恶。你不得不粗率简陋,你不得不摒弃最贴切最精确的。假如那表格上有4生死攸关的壮烈爱情;5为其愿放弃一切的爱情;6在国家和爱情之间只能择一而终的爱情;7为其不计后果,以至导致自我毁灭的爱情……安德烈滔滔不绝地将三项基本选择之外的选择一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