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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时候,没有。是她的臆想。
真奇怪她居然能同那份猜疑、那块剧痛的心病一块活了那么多年。直活到许多年后,我爸爸真的遇上了个女人:对干我爸爸爱着另一个女人这桩事,她从多年前就有把握了。一直在空口无凭地怨怪,哭闹。诅咒那个直到十几年后才出现在爸爸命运中的女子。在妈妈惧怕得不可终日的时候,那个女子还是一份完全无形无影的存在。她和我们的存在毫无相干,也没有相干的最微小的可能性。她还在念她的大学,打她的篮球;她是个远远没有开始存在的情人和情敌。就像许多年前,我对父母,是尚未开始存在的女儿,而妈妈却为了那女子必定要开始存在而折磨我爸爸。主要折磨她自己。她的直觉太好了,她自己也没办法。只得由它折磨她,折磨我们大家。
浅蓝色的尼龙纱帐里,我妈妈对我讲着她对我的理解。提到一些小说的名字,它们让女孩子们上当。我面朝墙壁,伏卧,整个腹部被压在席上,她讲她的。她可以一连几小时对着我独白,我可以什么也听不见。直到她流泪,我才说:我不是在听你吆!
听见我爸爸拖鞋踢踏踢踏地从外面回来了。他刚打完一局桥牌。最不怕老婆的一个人都回家了,我爸爸才回来。她抓紧时间结束这场说教。她说,男人是很莫名其妙的。结束语总是这句,像是真知灼见,含有权威。她从来没有机会去经历普遍意义上的男人。二十岁嫁给我父亲,此后便上了卫星运行轨道。她检查我爸爸的文章,看是否有“右倾”,“消极”情绪。若有,她就在件他寄稿之前偷偷换掉一些词,或删掉一些句一子。常常在邮局那结了一层颇厚的浆糊茧的桌上,拿着那根拴在绳子上的公用蘸水钢笔,在爸爸的稿纸上推敲字句。文章发表后,爸爸总把文章读许多遍,总觉得丢失了东西。有时妈妈手脚动大了,爸爸就骂主编或编辑部,说最有精神的句子给这些人贪污了。他冲动得要去大门口的传达室打电活,请他们把他的名字一块删掉,这样的文章不配他的名字。妈妈在这种时候总是一面拦阻他一面温存地摇头,半闭眼帘,食指竖在翘起的嘴唇上,仿佛在告诫一个稍年长的孩子,别吵醒摇篮里的最年幼者。爸爸真的会压低嗓音,放轻手脚。妈妈一句话不说,一直保持那个哑剧手势,直到我爸爸在某把椅子上沉静下来。
她那个优美的哑剧动作一直留在我幼年的记忆里。似乎总有那么一分稀薄的睡眠笼罩着我们;就在近旁或无所不在,那个好不容易入睡的病婴,巨大而不可亲的躺在我们的生活中,绝不能惊醒它的因病痛而生的乖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