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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我给宝明打电话。母亲说宝明这个时间休息了,不要打扰他。后来父亲要求我送他去师院看望叔叔,我又骗他说叔叔已经接回上岭疗养了,那里信号不好,也打不了电话。叔叔去世后,叔叔的子女常来看望我父亲,父亲开口必问叔叔的情况,得到的答案跟我说的一样。父亲似乎相信了他的弟弟仍然健在,沉寂下来。
在叔叔去世半年后,父亲的身体忽然衰弱得十分厉害。他像一台不停使用了八十多年的机器,已经无法正常地生活。开始还能用拐杖走一走,很快拐杖也不起作用了,只能躺在床上或坐在轮椅上。然后是部分失忆和意识模糊,常常把看望他的这人误认为那人。但是父亲对上岭的记忆却非常清楚,一提起上岭的人,许多人四十年六十年都没再见过面,他却还记得,并说出他们的往事。
父亲卧床不起后的2017年夏天,我开始写作这部小说。对生命的无常和时间的流逝,让我有了紧迫感。最主要的是,我的构思成熟了,就像井里已经蓄满了水或油,我要让它流出来或喷出来。
在我写作的过程中,父亲的病情日益严重,频频住院。病情稍微稳定,再把他接出来,居家照顾。
在父亲生命接近尾声的时光,姐姐时常从防城港过来,悉心照顾他。我在美国的哥哥、嫂子和侄子也轮流回来看望他。我们兄姐弟自小因为分散读书、工作,聚少离多,因为照顾和看望父亲,这居然是我们共同在一起时间最长、较亲密的日子。有哥姐的照顾和关怀,使我的写作得以断断续续地进行。
接着我该讲上岭村的第三个男人了。实际上我已经在讲了,他就是我的父亲樊宝宗。
关于我的父亲,这个给我生命和这个人世间最爱我我也最爱的男人,在1996年,我曾经写过一篇以他的姓名命题的文章,复制如下:
樊宝宗
现在,我请求尊敬的编辑,不要删改文章的题目,因为这是以我父亲的名字命名的。我的父亲今年七十岁,他桃李芬芳,但他的名字却从来没上过报纸。他不像他的儿子,年纪不及父亲的一半,就有了许多的虚荣。这些年来,我写过许多的人物,但父亲的名字却从未出现在我的任何文章里。如今回头一想,我真是很傻。我的父亲当了一辈子的教师,教过的学生成千上万,而他的名声却远远小过他的学生、他的儿子,更小过他的奉献和价值。对比我写过的诸多人物,我其实早应该或最应该以父亲为题写一篇文章,为父亲扬名,尽管我的父亲早已越过功名利禄的欲望和年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