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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书拍拍我胳膊,拇指向菜单后面的他一戳:怎么样?我说中了吧?我就知道他没什么油水,比道格拉斯还不如。看见没有,他看菜单是从右边往左边看。
他这时从菜单后面露出面孔:这是我爸爸教我的。他一口字正腔圆的中国话。
我看见阿书的脸先是一红,再一白,她肯定也看见了我脸色的变化。
啊呀!……阿书用巴掌捂住半张开的嘴。
他无所谓地说:没关系,你又没说错——我是挺穷的。美国外交官,也就比邮差阔那么一点儿。
他看着大败给他的阿书,哈哈直乐。我庆幸除了和阿书琢磨用皮靴干掉他,还没讲他太多坏话。我发现自己也跟着他在哈哈地乐。阿书的下场很可乐,但我主要是想让他明白,我是他恶作剧的好观众。
后来安德烈告诉我,那天晚上他很感激阿书,她给了他很大很关键一个机会,让他把他逗乐的天分、语言的天分展示给了我。
“你看,我已经重复五遍了。”我向特务福茨偏着脸张开两个巴掌:“我只记得我和戴维斯是在地铁站相识的。”
我不愿把阿书扯进来。
理查·福茨送我出来时,已近中午。
我走出杰克逊街xxx号的时候,天色铅灰,胀鼓鼓的憋足一场大雪。气温很暖,不怀好意的暖。这是芝加哥一年中最灰暗的几天。人群像是从大卫·帕克画中走出来的。匆匆的各种皮靴上渗着灰白盐渍,半个秋天一个冬天,他们的靴子就这样被化雪的盐饱饱地浸泡、腌渍,成了城市最难看的一个层面。
从办公楼里出来抽烟的男人和女人们,缩着颈子站在角落里,每吸一大口烟,脖子更缩得紧些。他们或许知道或许不知道他们自己有多么难看。但我感到,给他们看到眼里的一切,一定更加难看。我突然感到一阵恐惧——我是这丑恶景象的一个细节,因而他们阔大无边的厌恶包括了我。我也是他们广漠的痛苦、无奈、无趣的诱因之一。在他们冷漠呆滞的灰色、蓝色、棕色眼睛里,我要对这么难看的街景负一定责任。正如九十岁的贵妇米莉认为,大多数潜入美国的移民要对日益粗俗的民风、市容负责。
邂逅安德烈的当晚十点,我正喂米莉芒果布丁,电话铃响了。米莉手里握着电视遥控器,一听电话铃就立刻摁哑了电视。老贵妇最爱做的事就是接电话,最大的幸福就是接着了儿子的电话。一接电话她头颅的摇颤幅度就会加大许多。我替她端着话筒,她嘴巴够着送话器,以假嗓子说了声哈罗。米莉只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