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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回到驻地。不重复路线也是防备的策略,万一有人居心叵测,他也难摸准我们的行动规律。除此之外,我们还装备有报话器、饮用水,真有点军事出击的意思。一旦被绑架还来得及呼两声救。我们当然不会远足到城市外面去,但阿布贾的城乡界线是很模糊的,常常看见一片无人区般的野地里,长出一座极摩登的楼房来。虽然摩登,却免不了也像此地的一切,总是野生野长、自生自灭的样子。
远足很快使我认识了这个首都城市。一个在腐败、无能的政府控制下度一日算一日的地方。人们是乐观而尊严的,因为爱自己的家人和爱上帝或真主而充满求生的力量。若时间碰得巧的话,我们在远足途中会碰见早祈的人群。他们肃穆地跪成一片,伏下身去,念诵祷词。他们此时是与世无争的,是坚强而健康的。
城市的一半是外国使馆的住宅、办公楼,另一半,基本是贫民窟。这两个极端相互拼让,组成一道怪诞而奇异的都市风景。走上高处,可以看到辉煌的总统府,绿色的拱堡给植物园般的城市环境烘托成一个天堂。我想,频繁的政变倒没让它建到一半停工,不然它可以容纳多少流浪部落。
在中国和美国,我们会用“城市绿化”,一听就是人为的,而阿布贾即便始于人为,现在也基本回归自然了。所有植物都具有疯狂的生长能力,我们若是三天前走过一条小路,三天后就不能走了,花和树的枝蔓已把路给封住了。换了其他东西也一样。不久前是一个洗干净的垃圾桶,一小时之后就让苍蝇繁殖得一片白茫茫。流浪部落的女人们假如不把鸡蛋及时卖出去,我猜想要么会孵化出鸡仔来,要么就孵化成肥料了。在这样有强度和烈度的生态环境中,所有生命都得在有限的生命周期内,活出浓度和力度来,并打出最夺目的活着的标志。花开花落都是转瞬之间,但开放是就怒放、就垂死挣扎般地争艳。
阿布贾没有纽约、旧金山那样的金融区以及多事区所特有的遮天蔽日的高楼群。除了峻拔的阿索岩,阿布贾是舒缓的。假如说我们熟悉的城市全是严阵以待地立着,那么阿布贾是躺着的;它醒来了,正在回味一个古老的梦。起身已是不可避免,但她还没有起身的紧迫感,也看不到起身的必要性。仅仅因为纽约、旧金山,甚至北京都扎着架势站立着,她就不能躺着吗?
每个清晨,当我走入躺着的阿布贾,就意识到我终于走出高楼大厦,也走出了多年来无法摆脱的紧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