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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兵站有纪律,沐浴节几天谁也不准往温泉去;那场面,谁看谁负责。藏民自己胡闹自己的,军人边上站站,他们就不干了。兵站与藏民一直处得不省力。
化妆前洗脸,甘肃人挑了五六挑热水搁在那里。他蹲下卷烟,一个兵走过来朝他屁股上踢一脚,他没反应。几个兵走过去,将他头上旧塌了沿儿的军帽拉拉歪,半个脸都罩进帽子,他仍抽烟。最后过来一个执勤排长,戴红袖箍,唤小畜一样对他勾勾食指,他一下站起来,腰略哈,缀着两只大手的长臂当郎在身子两边。“唉,又在这儿看什么?”排长说着瞅瞅一群正往脸上抹颜色的女兵,“以前还没看够啊?!”都不懂排长的话。“还不快去挑水!”
他哼哼一声,脸是除净了表情。我们全说水太够了。排长堆笑对我们说:“省着它干啥?叫他去!”
他将扁担搁在隆起大驼的肩背上,天晃地晃地走去。排长冲他背影叹息地轻哼:“个狗日的!”
“怎么有这么老的兵?”我们中有人问。“谁是兵?他是兵?……”排长指指已走远的他。我们从排长嘴里把他的故事听来了。他是西藏平叛时的兵。那时两眼温泉敞开,到时节藏人男女结集在这里嬉水。甘肃人有天入了瘾一样站在边上看,被藏民扭住了,说要打死。兵站讨回他,当年冬天就处理他复员回甘肃。第二年,他却又回来了,人只有一大架子骨头。他家乡饿死许多人,一个家死得就剩他。兵站再也撵他不走。他拾人穿碎的衣服穿,捞伙房各只锅的渣吃,干人人不干的活。
下一天我们去雅江城逛稀罕,路上见到盲女子和甘肃人。甘肃人背着那只扁桶,里面小红苹果还盛得那样满。空了手的盲女子扯住他破军衣后摆,他步子大,她步子小,怎样也扯不匀。他俩不讲话,他俩的话是一答一对出声的笑,那种完全痴傻的笑。盲女子满头是花,擂得那么密,穆桂英的冠似的。甘肃人胸前荡着一只花球。高原野花都是矮茎,采下来难集成花簇,只能成花球。
一天晚上结束演出,我们约好去洗温泉。马上要离开雅江,下个澡到哪儿洗是没数的。去温泉的路上,我们贼一样轻,怕领导阻止。领导教育我们不要歧视藏民,也教育说:藏人会把女兵装进牛皮口袋,背到山沟,让她养出小女兵来。
温泉地方是个盆地,人上小坡之前看不见它。一上坡顶,它会一下子到鼻子根。快半夜了,夕阳还未消尽,小半个天就有了些烂乎乎的金和红。白天大阵的乌鸦不知去了哪里。白天凶神恶煞的快乐藏民不知去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