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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空洞的胸脯顿时充实起来。
这一切不是当时三十多岁的陆焉识能够解读的,是五十岁、六十岁的陆焉识一点点破译的。现在想到冯婉喻的眼神,他就一次次心惊肉跳。
当时那一切转瞬即逝,眨巴眼阿妮头又成了梳老女人发髻的异性,马马虎虎可以算作一个大家闺秀,浑身唯一漂亮的是一手行书小楷。
傍晚邓指对老几说,小女儿长得与父亲活脱脱一个样。错了。丹珏只是也长了他的卷毛,卷毛下面的五官却是她母亲的。而且小女儿跟她母亲最要紧的相像处,是魂像。她母亲的魂有种宁静的烈度,就在小女儿丹珏神情举止里。十来岁的丹珏偶然抛出一眼,就能把一颗心征服或者搅乱。儿子和大女儿都是正常人,芸芸众生一分子。
老几躺下时,同号子的狱友在卖烟。离开他铺位三个铺的239号姓张,自己都搞不清自己什么罪状,我姑且叫他张狱友。张狱友和老几是第一批来此地、活下来还有可能活下去的命大的犯人。本来再过几年他就可以获得自由,但在今年春天开荒的时候打残了一个犯人干部,也变成了个和老几一样的“无期”。
我从我祖父写的随笔里看到那种垦荒场面。大荒草漠上,场面铺得很开阔,缓缓起伏的草坡上每十步远都有一个徒劳挥动镐头的犯人。他们开辟的是万年的荒草地,地面下,万年的草根连着草根,拉成网,织成布,镐头吃进土面,根本无法切断根连根的千丝万缕。我祖父用了无数种形容,来表达镐头落地时他手臂的感觉,有一种感觉我觉得很有意思:每一镐落下,大荒地都通过镐头和他的臂骨撞击他的内脏,而不是他的手臂和镐头撞击大荒地。因此不是人垦荒,是荒垦人。
于是垦荒成了犯人们最难熬的日子。没有一个人能完成一日垦三分荒的定量,但犯人组长却可以根据他个人好恶上报最差成绩。犯人组长是服七年、八年徒刑的小流氓、小毛贼,只想做管教干部眼里的积极分子,而惩罚自己的同类是做积极分子最省力的方法。犯人骨干们每天给犯人们的垦荒成绩打分,得最低分的人会被扣掉当天的晚饭。张狱友就是这样连着被扣掉了三天的晚饭,因为他和犯人组长骂过一次架。欠吃三顿晚饭的张狱友更加是“荒垦人”。第四天一早,他被指派到地里烧灰——用青稞秸烧泥土制造肥料。他在田边堆了几堆青稞秸,再盖上厚厚一层土。这时他看见举报了他而导致他少吃了三餐晚饭的犯人组长来了。犯人组长远远地呵斥张狱友:为什么还磨蹭着不点火?马上要播种了,不烧灰哪里来肥料?张狱友报告组长